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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情文学 www.yqwx.net,少将军滚远点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人。他宽肩熊腰,健壮得如山石。浓眉厉眸,却是乌里合。

    “人呢?”乌里合冷若冰霜。

    张守户父子一起噎住。张守户无奈:“那小子太狡猾,又有防备,我们抓不住他。”乌里合轻声笑了,他的笑,干涩枯冷,激起一片夜猫子叫,吓走一大片土鼠。

    “我不管你抓什么人!把萧护给我弄来!”乌里合眉头全染黛色,乌乎乎的不明心思,只见阴狠森冷。

    张守户尸山血海里打滚的人,也起了寒噤。干巴巴道:“你别为兴州事怪!邹国用老匹夫,这是他私下里定,私下里知会萧护,等我知道晚了三天,三天,足够萧护进城。”眸光一闪,乌里合用毒蛇出洞的眼神盯过来,就差没吐根分叉的红舌头对着张守户嘶嘶。

    “他比蝗虫还狠!”乌里合问到张守户脸上:“你知道他撤出后,我收了三座空城!你知道他运走我多少银子!”

    最后一句要是砸地上,准保一个大坑。就这张守户觉得脸上一痛,被这话语声烙着了!

    他心中暗恼,要不是后面主子要和你共事,谁要来听你的话?好歹也是一方大帅,张守户稳住阵脚,反问:“多少钱?”

    一恍间明白:“兴州是你屯积钱的地方!”

    “数百万两银子!外加数百万两珠宝!”乌里合痛心得想流泪,红绿宝石无数,明珠珍珠也无数,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登基费用。现在的乌蒙国王是他的兄长,兄弟间感情不说不好,只是那兄长太会挥霍,国库里十有九空。乌里合手急眼快给自己留下一些,免得自己当皇帝时赏人都拿不出钱。

    萧护一过,全没了!

    张守户瞠目结舌:“这,这么多!”先把易平湖恨死,他只报一百五十万两,再就是将军们一人一件貂皮,小厮两件貂皮。那小厮的,盯他干什么!

    “等我收了城去看,牛羊鸡鸭全没了!皮货一件不余!就是小金珠子,贴墙用的金箔,也刮走了!”

    张守户心想,这不是蝗虫还是什么?

    刮库房理当,这墙也刮?

    “再给你十天!把萧护引到野狼谷去!他不来,回去告诉你主子,我不奉陪了!”乌里合拧眉头:“让他自己成事去吧!”

    张守户惊得倒退几步:“这这这,这可不行!”

    “那,成事后再割我三座城!”乌里合气势汹汹!

    张守户心里那个气,成事后割你几座城,与老子无关。老子只知道你乌里合答应结盟后,你得配合老子,或者老子配合你把邹国用宰了,萧护宰了!

    说不干就不干,哪有这道理!张守户阴沉起脸,三根手指搭下巴摸过去,摸过去,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:“乌里合大王,咱们不是三岁孩子,也不是过家家。你想杀萧护为重光将军报仇,我要杀萧护和他了了多年冤仇。是他老子和我结的,不过父债子还,该他赶上!”

    “三座城!”乌里合决定把自己亏的小金库捞回来。

    “我不当家,我写信帮你说!但十天时间太短,至少半个月。你看这样,”张守户手中虽没有地图,心中却有地图。这里树遮明月暗无光,展不开地图,但对面这些人,也是不用看地图的心中一本清帐。

    “就依你,野狼谷里放埋伏!那地方谷狭道窄毒蛇多,离大帅有五百里,离我们也有三百里。这个你得听我的,萧护不是脓包,一般的招他不上当。要弄他的人,也没弄来!你露面,咱们打一仗,萧护来救我,你野狼谷退进去等着,我进,他必定进,到时候咱们一古脑儿端了他!”

    乌里合听得心里发寒,好歹他们也是一朝为臣,只为自己私利下手就这么厉害!管他去,只要事成后割地给自己,自己不怕不吞了他!

    这的确是好计!

    萧护奉命前来,张守户有难,萧护不能不跟上!

    两个人又商议好细节,各自散去。下半夜远远从萧护营外过,张守户觉得这好似已是自己囊中之物。

    萧护在帐篷里,还不知道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有这一场密谋。他在和心爱小厮十三闲话:“我商议事情晚了,你是怎么睡晚的?现在还不睡!白天睡太饱?真不用心当差。”

    慧娘打着哈欠:“我也在想事情,完了,”她愁眉不展抚额头:“我再想不出坏招儿整治张家的人,少帅,”她眼睛一亮,如春花初绽般,笑逐颜开:“你出个坏招儿吧?”

    萧护正解衣,半边身子在衣内,半边身子光着就过来揍:“我有坏招儿吗?话也不会说了!”慧娘出溜进了被子。

    慧娘再没有坏招儿损招,张家大小公子们也没有再来。萧护和张守户隔几天见一回,有时候也互相请吃个饭。慧娘怕影响胃口从不去,等萧护回来颦眉猜测,定然是彼此心照不宣,假笑过来再假笑回去。

    这样联络感情直到三月,野桃花全开的时候,邹国用急了,命人连连催促:“尔等怠慢战机,还等何时?”国舅等着这一仗为太子添威,怎奈萧护和张守户全不急。萧护是不齿的事太多,有点儿空挤出来只练兵,只收买人心。

    张守户要布局,更慢慢腾腾。

    小仗闲闲的打着。

    这一天早起,萧护骂慧娘:“冬天懒散,天暖和了更懒。再这样出操去!”慧娘扭头不理他,对着床头上衣服生气如昨天。

    天色暖了更换衣服,后面也运上来。萧西萧北清一色黑衣青衣灰衣,和萧护一样。有颜色的,大红粉红桃红嫩黄水碧全是慧娘的。慧娘嫌女孩子气,正闹别扭不穿。

    讨过骂,哪有好气色。

    眉头上带着黯然起来,见大帐里人忙忙碌碌。去问马明武:“怎么了?”马嘶声长长进了帐篷,帘子呼的打开,大步蹿过来两个人。

    “少帅,金虎军昨天夜里遇袭,如今在二百里外,使人来求救。”是打探的信使。萧护面不改色,接过信扔给马明武。对着怏怏一身粉色衣衫的慧娘多看两眼,嘴角上弯带着忍俊不禁,到底还是穿上了。

    昨天夜里闹别扭,是萧护把慧娘旧衣扔了。

    张守户据说吃了大亏,发了疯似的搜寻乌里合。一会儿在东,一会儿在南,邹国用根本摸不清他具体在哪,唯有频催萧护:“跟上!”

    不用问萧护跟得没精打彩。

    这一天恶战声不断,等萧护赶到,就见到张守户跳脚似骂,脸上一抹子血,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。

    他的大旗旋风似的进了野狼谷,四个儿子去了三个。萧护没劝几句:“野狼谷地形不好,”张守户雷霆似转面对他:“你没有儿子,你不揪心。”萧护一愣。和他分开后,下午得报,金虎军尽数全进了野狼谷,张大帅留下口信:“告诉少帅,帮与不帮,全看他了!”

    慧娘跟着萧护去了野狼谷看地形,今天看明天看,看了两天愣是一步没动。慧娘深认为萧护消极怠工:“做个样子也要做一做。”萧护嘴角噙一丝笑容,明亮得如一旁粉红野桃花,打哈哈:“险地莫入,容我回去想想。”

    第三天,张守户全部人马退出,去打探的人回来说,倒没有太大灰头土脸。张守户扎下营地头一件事,就是结结实实告了萧护一状。说他见死不救,见事不明……。朱雀军中有人传信出来,足的写了三大张纸。

    邹国用大怒,训斥再训斥,最后自己亲身过来。萧护本来防着他也拿慧娘说事儿,让慧娘躲开。不想邹国用只对他皱眉看看,一个字没有提。萧少帅自思,或许与自己过年送的好瓷器不无关连。

    贵族子弟都爱这一口儿,但打起仗来没处讲究。其实心里很想讲究。

    国舅加大帅驾到,把尽忠为主的话慨然陈词,又哭了一回死在乌里合手下的宁王。虽然从张守户到萧护都知道宁王死了,国舅打心里喜欢,面子功夫还是要做,张守户嘘唏,萧护陪了几点泪。

    才送上来的有衣服,回来让慧娘拿衣服换。慧娘问原因是洒了泪,说了句实话:“少了个和太子争位的皇叔,不笑反哭?”惹笑萧护,又震吓出帐篷可不许说,慧娘老实抱着衣服走,寻烧酒喷了,自找熨铁烫衣服。

    如此打打停停,天气实在好,景色也不错,十三又宰了好些人,官大的就眉开眼笑,官小的就自己别扭半天。横竖萧西萧北会哄她,倒不寂寞。清明那天萧护命祭奠阵亡将士,不知何故,单给慧娘留一份子火纸,慧娘借哭别人,狠哭了一回父母家人。回来眼肿神淡,就是少帅也好几天不惹她。

    出来进去,总陪个笑脸给她。慧娘慢慢好过来,还记挂着她要的脑袋。

    但是烦躁,有一天少帅发脾气:“打来打去就围着野狼谷,这里有宝贝吗?”野狼谷方圆不过一百里,人都摆不开。他怒,张守户也怒,拿家乡话骂萧护:“精似鬼!一次当也不上。”有险地就不跟,寻思不对也不跟,张守户和乌里合又见了一次面,乌里合骂张守户无能:“设好圈套,人在哪里?”张守户骂乌里合缩头:“你多露几次面,鱼不见饵会咬钩?”不欢而散。

    近端午节要包粽子,慧娘如今有了四个亲兵服侍,包括张家。叫上他们伙头军处帮忙。见快马浑身是血奔来,慧娘还笑:“快包,包好了给他补补。”手下灵巧的扎好一个放锅里,张家是她亲兵中最五大三粗的,别的全清秀。见成一锅,就端去火上。粽子煮好,头一盘子慧娘送去见萧护。

    帐篷外萧西摆手,蹑手蹑脚趟河似过来:“出事了!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大帅让人围了。”

    大帅二字,提起来就只是邹国用。也不知道是萧护有意这么安排,刺激总想和邹国用争大帅位的张守户,还是对邹国用有尊重。慧娘一激灵,笑了:“要出兵么?”萧西低声:“少帅在商议,十三少你辛苦了,粽子等等再送。”

    这会子也没有心思吃。

    半夜才散,粽子当中晚饭送,十三少也先睡了,萧护揉揉困倦的双眼来看慧娘。慧娘露出头笑:“好吃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一气吃了五个,只捡小巧的定然是你包的,倒不会积住食。”萧护拖椅子在行军床前坐下,露出笑容。慧娘翘鼻子笑:“我包的有记号呢,结打成花的是我的。”萧护微笑:“我知道。”慧娘这才意识到问:“有话对我说吗?”

    萧护温柔地道:“有,”迟疑一下直说:“明天把你中看衣服全换了,天天穿盔甲吧。”慧娘一笑:“我知道呢,”她肩头以下全在被子里,微露出里衣抱怨:“人家早就不要穿这颜色,”又是一件鹅黄色里衣儿,活似哪家小姑娘。

    “不跟着我,就带上张家。明天去救大帅,会遇上袁家的人。”萧护倒不是听到慧娘心声,而是这个意思。慧娘马上红了眼,水汽浮上眸子:“我,我,”怕萧护骂,下半句咽回去。萧护满面怜惜,倒没有骂她还要寻仇,轻声道:“问你多少次,你不肯说缘由。也罢,自己放着吧。只有一件叮嘱你,袁相野和你有仇,他死了这仇算报了。袁家的人要寻事,你只别落单就是。”

    慧娘僵直了背,等萧护回自己床上睡下才缓过来。正想心事,萧护闭目又说了一句:“袁家最出息的袁朴同,善使长矛。”慧娘顿一顿才明白,大喜道:“多谢少帅。”烛光下,萧护还是闭目如睡,淡淡道:“只别出了人命,都担得住!”

    这一夜,慧娘睡睡醒醒,梦中又重回自己杀袁相野那一幕,才取人头,蹦出个粗大男人,直眉横眼:“还我兄弟命来!”

    呀的醒来几回,先伸头看萧护睡得正香。慧娘起身剪了烛芯,取了一碗茶出神慢慢喝了。她虽睡觉也不散发髻,此时坐着,烛光把她身影映在帐篷上,不管怎么看,那小巧下巴,圆润面颊,都是一个姑娘家。

    萧护呼呼入睡。

    翌日拔营去救邹国用,一百里外见喊杀声。粗粗的看看,几万人混战。萧护大旗一到,混战中一个大汉仇恨地看过来,再次投入激战中。

    “让袁朴同来见我。”萧护静静吩咐。慧娘睁大眼睛看,见半个时辰后息战,来报袁朴同求见的正是刚才那个大汉。

    他生得和袁相野不相同。袁相野面阔口方,袁朴同微瘦长,只有戾气一般无二,一看就是兄弟俩。

    他们是同宗中最近的堂兄弟。

    袁朴同虽然恨萧护,官阶差得太多,不敢过傲。抱拳行礼:“少帅,你来得正好!”他泫泪欲滴:“快救国舅。”说着邹国用,眼珠子左右乱瞟,一眼就定住慧娘,那眼中更要喷出火。

    虽没见过伍十三,也打听过,最清秀的那个,都说少帅当女孩子养的男宠,定然是他!

    就这么个人杀了袁相野,袁朴同为袁相野不值。

    他一动面色,萧护就猜中心思。他是来救援的,又兼袁朴同杀得伤痕累累不好再训斥,萧护只冷冷:“将军,大帅最要紧!有些事,你不忘,我也不敢忘了!先丢下来再说吧。”袁朴同悻悻然:“是。”

    萧护心思早就表露得明明白白,在明知道伍十三和袁家结下仇气的情况,先收了他当近身小厮,又屡屡在军功单上把伍十三名字呈报。和他当初对慧娘说的当小厮再不能得军功是两回事。

    从邹国用到袁朴同袁为才,再到八不沾九不连的不相干人,都看出来少帅要插手这事,这件事不会是死一个小厮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袁朴同败兵待他相救,只能咽下这口气。不然依他平时说话:“我见面就宰他!不管萧护在不在!”

    战场也不收拾了,整兵前行。急行军一天一夜,邹国用没遇到,遇上了张守户处退下来的败兵:“国舅爷和张大帅一同进了野狼谷。”萧护大起疑心,因袁朴同催促,就沉吟道:“袁将军你觉得奇怪,我们近一个月里就在这附近没动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乌里合在哪里,我们就在哪里。”袁朴同不顾上下之分,硬邦邦道:“少帅不走,莫非置国舅爷不顾?”萧护大怒,斥责道:“太放肆!”袁朴同冷笑:“放肆的事也太多!横竖国舅回来,您只管奏请责罚我就是!”

    萧护慢慢地笑了,眸子里泛起寒光。袁朴同对他千般不满,也不敢直视。萧护冷若冰霜:“笑话出来了!我不见国舅,倒不能责罚与你!”袁朴同还同他呛:“败军之将,托少帅庇护,但有什么哪敢不从?”

    “你东说也有理,西说也有理。”萧护面泛寒霜:“我只听进去一句,我不同你说话,这话记档,我同大帅说去!”挥手命人:“前行!”

    慧娘当然紧跟着他,这是萧护交待又交待的。见袁朴同闷头闷脸退回,慧娘不解:“他倒这么傲气,只因为我,才对少帅这么蛮横?”全然不念少帅救了他?

    “你不用挑拨!袁家的全混蛋,没你我看他们也混蛋!”萧护冷着脸。慧娘自己个儿嘀咕:“好好的,又撞上了你冷脸。”

    她觉得姓袁的一家全晦气,谁遇上谁倒霉。

    萧护原地兜了个圈子,又回到原来地方找到邹国用的亲兵,这一次问得明白,邹国用一天前已经进了野狼谷。萧护命整锅造饭,一个时辰后入谷,但心中着实奇怪。又喊来那亲兵:“真的见到乌里合?”

    “确定是他!”

    别人还好,慧娘跃跃欲试,颇为希冀。但是不敢大意,她见过重光功夫在自己之上,听说乌里合比重光还要厉害几分。慧娘为讨好萧护出来催饭,一出帐篷就遇到袁朴同。两个人相见都乌眼鸡,狠狠瞪了几眼错开身子走。

    将分未分开的最后一步,袁朴同忽然反身,手如鹰爪来擒拿。慧娘低身躲过,一肘打在袁朴同手掌上。两个人分开,嗓子里都似有压抑不住的低吼,被赶上来的人分开。

    张家护住慧娘回去:“少帅让你躲着他!”慧娘一扬头:“无处可躲!”萧护知道后很生气,有心喊袁朴同来问,又觉得问也白问,让慧娘先跟着自己用饭。

    慧娘从他眼光里看出来,少帅认为自己受了委屈。吃饭时间本不多,慧娘抓住空当问:“乌里合是我的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!混战,哪里说得好!”萧护面沉如水:“照顾好自己小命,不要只图厮杀,把我跟丢了。”慧娘再一次觉得温暖,出兵时见到袁朴同,也装没看到。

    野狼谷萧护以前亲自看过地形,看过后他极不愿意在这种地方打仗。谷道狭也罢了,偏生又长,曲曲折折的全是羊肠小道,没有个半天出不来。

    可为救邹国用不得不去。

    换成张守户在里面十八回,萧护也不管。就像上一回张守户冒进萧护不管,他深知张守户其人,除了真死了儿子,四个全死了也许还暴躁冒进,一般张守户不打不占便宜的仗。当然打起来不占便宜,与他事先想的有变动,不由人力决定。

    十五万人一古脑儿全进了来,慧娘是头一回进。她开了眼界:“这地方能混战么?”心心念念就记着乌里合脑袋。

    路不宽,两边野岭却足有十丈高,又陡上都难。慧娘这半瓶子醋都看出来了:“少帅,要是上面有人,还不把咱们砸锅里!”

    “你当烩菜!”萧护斥责:“快走!”

    脚下宛转如蛇盘径,两边险不能上。但层烟叠秀,氤氲中透着寂寥。时而有鸟惊飞起,扑簌簌带出莫名嗥声。

    无名白花如喷雪奔雷,香气自鼻端掠过,又凶狠的重回来。虽有大军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,却总透着凶险。

    然安生地过去。

    不容慧娘长出一口气,喊杀声夹着血腥气闪电般划过耳膜。肃然冷静在马上的萧护眸子一闪,急急连声:“急行!”

    谷外是战场!

    又开阔,目力好的人一眼可以看几十里外。几十里外那鲜明旗帜在碧深苍穹下,金线虎狰狞,是张守户的大旗。

    近处朱雀飞舞,残破金线垂着似人不要的破烂流丢,邹国用精神还好在旗下,中军建制还没有乱。

    见萧护来,邹国用欣慰地道:“萧郎目中虽无人,却还有我三分。”有三分就足够了,比张守户那一分没有的强百倍!

    两边打起旗语,稍停,一起擂鼓。一时怒鸣奔泄,冲激腾空。

    人人出刀亮剑之际,慧娘掏出个什么在面颊乱划。萧护怒目:“什么!”这当口儿还分心,一眼看去几乎绝倒,要不是战场上,再把十三掐着脖子痛揍不休。她秀丽面容上,又黑不溜秋。

    “我得比他吓人!”慧娘刀尖对一个人晃。那个人昂扬七尺,穷眸高额,正是乌里合。他生得张狂,十三怕小白脸儿气势压不住他,交对手来不压人。

    邹国用远远看到,对左右一乐:“都说萧护养了个假姑娘,就是这样?”大家都跟着一乐,再凝神于大战前的凛凛。

    王源出战,肖文峰出战,顾言客出战……。慧娘不住的问:“不混战吗?”手中刀举得没处落,又放下来。萧护浓眉只扣着场中,回答慧娘的就是马鞭子作势劈她。

    多话!

    慧娘急不可耐,无事可做竭力瞪住乌里合,像是这样他就是自己的。脑子里一片暇想,回京去,披红挂彩面圣君,昭雪,平反,重新起家……。

    肩头挨了重重一下,疼得她一罗嗦。萧护长枪在手,用枪杆子给了她一下,咆哮:“跟上!”场中已经大乱,王源得意洋洋打马逃也似往回走,身后地上睡着一个人,血从他身上骨嘟嘟往外冒。

    数十万人战在一处。

    玄武军足有十五万人,邹国用只多不少,张守户也不敢比别人少,少兵缺将叫本钱缺失!但是全军扑上来的只有玄武军。

    邹国用生气另外两只一老一小不用心,他收到乌里合在的消息后,听说他人不多,自己带了五万人来追。张守户和乌里合勾结,更是不肯全力出兵。他找了个名堂,一则未证来敌身份,二则全军出动,粮草有亏。

    张大帅心想自己最近没发刮墙的财,全军出动养不起。

    他和邹国用一个正忧愁,一个正心喜。邹国用忧愁,萧护没来以前他没发现乌里合人多,混战展开,无端的多出来对等的兵力。张守户目视远山微笑,藏人的地方太多太多。

    “袁朴同!”邹国用命才归队的袁朴同过来,对他身上的伤赞赏的抚须笑,给他一个紧急任务:“你身上有伤,我顾念你!你快马回去调兵来!”袁朴同为难:“大帅,眼前兵力相当,一鼓作气拼了才是真的。搬兵?倒得好几天才到。”

    几天时间这里早打结束。

    邹国用微微笑:“从野狼谷走,一天可回。”袁朴同倒吸一口凉气,关于野狼谷他和萧护看法一样:“那不是好地方。”哪怕过十万人,只要一小支伏兵设滚石粗木,不拔刀就可以杀一半。谷中两边的峭壁,直得不能留足。想还击都上不去。

    “你们不是过来了?”邹国用是我是福将你怕什么的神色,慈祥的道:“去吧,不要耽误事情!”又对金虎军大旗沉下脸,使唤一个人:“去告诉老帅,让他也搬兵。”不悦浮于面上:“传令下去,今天再走了乌里合,我必不客气!”

    袁朴同硬着头皮离开。再一次踏入盘折谷中。直觉告诉他,松偃藤延下,蟠枝虬曲中,都有着什么。可他,也安然过去了。

    一出谷,天早黑了,袁朴同暗道侥幸,甚至双手合掌拜访过往神佛保佑自己,再打马飞奔营地而回。

    另一边的混战升了级。

    慧娘是步步进逼,仗着好盔甲不顾生死的直捣黄龙。黄龙没这么容易捣,也被她近了不少。萧护偶然回眸寻她,就见疯鬼般的十三面对长枪弓箭全然不避,硬生生往乌里合面前闯。

    乌里合也在战场中,移动性很快。他往左,慧娘再往左闯,他往右,慧娘再往右去。

    斜次里刀枪箭戟一起招呼,“当”地金戈齐鸣,长枪飞至,似沧龙出水昂然万端。是萧护到了。慧娘在长枪避护下喘一口气,再次要闯,萧护大骂:“傻了吗?自己都不顾了!”

    碰上柄削铁如泥兵器,看你怎办?

    “少帅小心!”慧娘回眸正要笑,忽舞刀光,斩断萧护身后扑过来的人。萧护反手一枪,又击倒一片,回枪时,在慧娘屁股上抽一记:“跟着我!”

    慧娘哎哟大叫一声,脸红是想不起来,只有屁股上火辣辣的疼。人,却顿时清醒了。

    左边冲上来凶猛的一员大将,萧护大叫:“十三会会他!”慧娘一喜:“看我的!”挥刀迎上去。萧护拨转马头在她身后,长枪所指之处,不是横扫一片,就是挑起一人。

    鲜血不要钱似的喷涌,马蹄下铺满的全是血路。中间也有断肢泥肉。

    慧娘马项下挂人头挂人头,萧护一枪捅掉好几个,心疼得慧娘直想抽他。“不值钱的不要!眼皮子忒浅!”慧娘迅速接受,再去寻找别人。

    天黑得乌云滚滚,明月不知哪里去。

    乌云下,黑压压的人忽地投入战场,如恶鬼般力大无穷。邹国用大惊,马都后退好几步:“不好,中计了!”

    对应般的,萧护军中响起鼓声,“咚咚”不绝中,玄武军你帮我我帮你,往一处收拢。十几根火把一起亮了,照着下面旗帜舞动。

    “射那旗子!”乌里合吩咐。他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,还可见眸中流动的势在必得。对着源源不断新增兵力,乌里合心中天地生!

    邹国用毙命与此,萧护毙命与此……关内不就是自己的天下。

    可笑那约自己结盟的笨蛋,他还有什么来挡自己?倾一国兵力在这里的乌里合,不厚道的呵呵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笑几声后,他皱眉,在左右护送下往后退开。有个不要命的小子,他后面跟着少帅萧护护他,那目标分明是自己!

    慧娘再一次追击不到,气得骂了几声,萧护跟她后面连喊带骂,才把她喊出来。自有人接应,退回萧护跳下马,命慧娘下马,踢了好几脚骂:“没听到鼓声列阵,你追什么追!”丢下慧娘上马来见邹国用,邹国用知道没有萧护今天自己吃大亏,还是绷紧脸对他:“你来作什么,我这里不用你!”

    “大帅,我列阵杀出路,请大帅速速离开!”萧护觉得自己不行明着说,还要把那黑不见底的人流指着说。

    邹国用的长处之一,就是骨气还好。他傲慢地道:“你在这里,张老帅也在,我怕什么!我让人搬兵去了,也命张老帅搬兵。倒是你明白,来的人不少!”到这里,才给萧护一个若有若无笑容:“列阵是你能的,我素来想让将军们观摩,今天有幸一见,我要仔细地看看。”

    箭如流星般射来,火把下倒了好几个旗手,倒一个再上去一个接着打旗。星星点点般的汇集成黑流,渐成黑龙一般有首有尾,眼看这阵就成了。

    张宝成和父亲私语:“萧家大阵从来有名,不能让他列阵。”张守户正想这事,交待儿子:“你带人去,如此这般……。”

    萧护还在劝邹国用,人都急了:“此时走正是时候,大帅!”他怒无处发,抓过给邹国用马下一个小兵踢两脚:“牵大帅马走!”

    “要走时,我自会离开!”邹国用吹胡子瞪眼,忽然大叫一声,他身边人也起了骚动:“快看,那是什么?”

    数队旗歪斜倒的败兵,败如山倒,插入萧护队中。他们打的,是金虎军的旗。他们跌跌撞撞,带着打晕头的不知方向,在才结好的阵里东闯西奔。败兵后面,跟的自然是追兵。

    张宝成丢了头盔,狼狈之极,不时回身奋战,再次回马试要约束败兵。金虎军中也打出来列阵的旗语。

    萧护和邹国用都没有料到张守户的叛变,只同时皱眉。邹国用命萧护:“快回你军中指挥,不要管我。”又怕萧护不走道:“我要走,现成有一条路。”

    他从野狼谷中来,身后一直死守着这路。

    “大帅,切记!万万不能从野狼谷走!”萧护丢下话,打马回来。见阵中乱了一小半,金虎军也列阵,玄武军也列阵,不是你冲到我的手,就是我踩到你的脚。黑暗中看不清,有些金虎军败兵一个,却骂骂咧咧推搡着玄武军的人:“滚开,挡着老子!”好在这样人不多。

    玄武军愤然还击,阵没列成,自己人先推撞着。再加上敌兵又至,战得难分难解,大阵就此不成!

    慧娘忘了腿上疼,见不像样子,气汹汹上马拔刀冲过去,见两个金虎军就在张宝成眼皮子底下夹击一个玄武军。

    手起刀落,慧娘斩了那两个。她凶神般,张宝成也一凛,忘了问她!慧娘暴烈的在他面上一扫,张宝成面上一疼,心想这小子眼光好毒。慧娘指着他鼻子骂:“张少帅!这什么时候,你挑内哄!”

    “放屁!这么多人看着,你小子杀了我的人!”张宝成反唇相击,手中兵器一扬:“兄弟们,”又听马蹄的的,数人护着萧护到来。萧护杀气腾腾,冷笑反问张宝成:“你想怎样!”近前一把揪住张宝成:“跟我去见大帅!”

    他一路行来,早看在眼中。

    两马并骑,张宝成闪过凶光想挣扎,慧娘虎视眈眈刀对着他。萧护夸她:“杀得好!”命人打旗语:“耽误列阵者,杀!”

    张守户心头一阵发寒,这小子还真敢!

    邹国用早派人过来:“大帅有令,玄武,金虎,各自退开!”

    间中还要杀敌兵!

    也退不开!但是好了许多!

    大阵已经结不起来,又死了好些人。萧护迅急地命人:“分散列阵,阵阵相扣!”带上慧娘回大旗下,当众夸奖:“杀得好,我的人就是如此!”

    慧娘不是有意,是情不自禁摸摸腿上,才被踢几脚还在疼。萧护眼角扫到,嘴角微弯当她孩子气又犯了。

    乌里合也不是吃干饭的王储,抓住时机扑上来。还好萧护带兵严谨,匆忙中结成数个小阵,勉强能一阵套一阵,余下散开的人得了时间重新归拢。

    邹国用本来就是败兵,张守户带着十数心腹人不肯用心,萧护一家苦苦支撑,全仗着兵悍将勇,还有出了名的罗刹恶鬼伍十三奋不顾身,少帅枪法过人。

    打到半夜,邹国用屡屡遇险,因天黑,他也看不到张守户消极怠工。将军们请国舅离去,邹国舅走哪里?走的是他搬救兵的野狼谷。

    子时过后,大雨倾盆。血流顺着盔甲再次染透地面,小草不忍抬头,忍耐在血水中。慧娘再没离开过萧护,她不放心他,萧护也记挂着她。雨水浇得视线模糊,但每一转头都见对方在,不能自己的展开笑容,交给对方后,再次恶战。

    萧护心中不是不自豪的。

    慧娘心中不是不为自家少帅得意的。

    虽困难,总算重列大阵,萧护冒雨和慧娘回到阵中,见两翼虽兵力雄厚,还是死了不少人。他心中痛上来,把这仇牢记心中。

    令旗挥动时,乌里合急命退兵已经晚了,头一批人尽数死在阵中。乌里合气得哇哇大叫,用本国话把张守户大骂,有人喜洋洋来回话:“野狼谷中困住了邹国用!”乌里合大喜,把这里交给别人,自己穿小路去野狼谷中。

    邹国用万万没想到这里伏兵是早也不打,晚也不打,打的就是他们退走的时候。滚石重木加上弓箭,宰鸡一般的痛快杀戮。

    几个亲兵用尸体给邹国用隔出安全天空,国舅爷战战兢兢发号司令:“快去请萧少帅!”真正危难时,邹国用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萧护。他对萧护付以重望不是吗?他要把郡主许给萧护不是吗?

    萧护接报恨不能把国舅爷捶一顿,一回走容你过,二回走还容你过……。人家就是等你走得轻松,走得没防备时才好下手。

    他面色铁青没有即时动身,来报信的人扑通跪下,有了哭腔:“少帅你不能见死不救啊!”萧护对着自己的人看,不用数也知道去了三分之一。他不是不救,而是不匆忙的救。镇定的不理会抱自己大腿哭的人,萧护沉着的道:“擂鼓,变阵!”

    “少帅!”来报信的是邹国用的心腹人,他痛哭流涕,雨水地里给萧护不住叩头:“求您发发慈悲!大帅最器重的就是您,一心要把郡主许您……”

    萧护不看他,只眯着眼看又一次陷入阵中的人,轻声吩咐:“要活的,尽量赶下马。”乌里合去了,对面指挥的人也没弄明白萧护的意图。一千敌兵一半没了马,半夜里杀得晕头转向,被赶着往野狼谷去了。

    来报信的人这才知道萧护想法,抹着泪水要了一匹马,抢着去追击敌兵。萧护大阵缓缓而退,那一千人被逼进入野狼谷。

    火把四起,滚石重木漫天而下,下面人砸得哭爹喊妈。邹国用才惊喜,头上又落滚石,“嚓!”砸掉他一半人肉屏障,差半分就把国舅砸成国舅饼。

    上面的人不砸了,谷内尸体叠得老高难走马。邹国用在心里大夸萧护,等着他来救自己时,见萧护住马停足,微明天际雨中,见他沉思起来。

    这个当口儿沉思?邹国用气不打一处来。要知道他头上虽有人肉屏障,可这谷内到处尸体,血水涌出,就快把他淹住。

    你还不来?

    萧护回了马。

    “啊!”报信的人急了,再次扑倒萧护马前,双手系住他马,苦苦哀求:“少帅,您行行好,您是个积德的人,您看这滚石重木份量不小,山上能有多少?就有也砸得差不多。咱们走吧,牵着马还是能走过去,再不行,前面的人走得谨慎些,也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听得人都皱眉,什么话?让我们给你试滚石?

    谁不是爹生娘养,血肉躯?少帅昨夜几回派人让国舅不要走野狼谷,国舅爷是傻子还是不长耳朵?

    有人低低的骂:“耳朵揣裤裆了!”后面的人没听到,小声问骂的人:“怎么?”当兵的有一个能耐,就是传令时一一传下去,传话时也一一传下去,全军都怒不可遏!

    萧护不理他,把又变成揪自己衣角哭的报信人推开,面无表情:“列阵!”报信的人不哭了,哭也无用,带泪喜道:“是是是,再捉人往谷里去就是。”慧娘打心里恶寒,眼角眉梢鄙夷着他。

    不光是慧娘,有这种神色的人不少。

    萧护淡淡:“来人,给张帅送信,命他也来!”报信的人感激不尽,此时心中方寸乱,不管什么一通乱感激,又着急国舅不知死活,急着去看阵中对仗。

    萧护招手几个人过来,低声吩咐几句,各自离去。再对慧娘微微一笑,慧娘抽溜鼻子摸大腿,小声叫:“哎哟,”

    “不看地方你撒娇,真真是养猫了。”萧护道。慧娘瞅瞅他面色,阿谀奉承:“我不知道少帅有好阵法,我回来晚了,怕你找后帐。”

    看上去这一会儿他很闲。

    “找后帐也等回去,现在没有功夫。”萧护把慧娘耳朵扯住,悄声道:“这样……。”最后满意的道:“最后你去双手扶起国舅,把你这张脸先擦干净,让他好好认得你!”慧娘火了:“我不扶他!”

    邹国用也是仇人!

    “先救他!”萧护又青了脸,用力捏紧慧娘耳朵:“不是用人之际,就你这不听话,我砸断你的腿,让你躺几天!”

    慧娘屈服于耳朵疼,且决定保住自己这条腿。

    一个时辰后,天光早大亮,有人来回报:“不出少帅所料,果然有上山小路,又遇到敌兵上山,我们摸清了路,五路将军们正在山上厮杀!”

    萧护满意的舔舔嘴唇,拉倒了舌头,虽雨中也干了嘴唇。让慧娘取水来喝,又叮嘱她几句见到国舅应该如何恭敬如何表现她自己突出她自己,万万不能让国舅忘了谁头一个去扶的他。

    雨水加上死了数万人的尸体血水,国舅喝的应该饱,不加深印象,国舅忘了可不好。怎么能陷国舅于忘恩负义名声中。

    鉴于仗要结束,和少帅的冰山脸,慧娘唯唯诺诺,说一应十。打起来时她只念着乌里合的人头,把萧护一直说的互相配合的话全抛天上去。少帅为人记性最好,疼起来十分之疼,打起来么,也十分之疼。

    又一个时辰结束战役。死人堆里血水堆里找到了国舅兼大帅,昔日风华不错,品相不错,衣着不错,气色不错的大帅面如死灰,血浸盔甲。饶是慧娘按萧护说的,双手扶起他,把自己洗干净的脸在他面前晃动来晃动去,国舅大人只看一眼就让开。

    他素爱精洁,与他出身有关。血水里浸半夜,和死人脸对脸。再看一个脸白白的少年对着自己,他眼睛如镜,自己好似地狱血鬼,国舅爷不能看。

    萧护不在意,你不看别人看着呢。他深一脚浅一脚越来尸体来请罪:“救驾来迟,请大帅海涵。”邹国用笑得寒气森森:“呵呵,有劳萧郎!”

    清理尸体,用过干粮,出了野狼谷,见一带兵马无边无际,乌里合自旗下出,扬鞭大笑:“本王久候于此,邹大帅,萧少帅,你们让我苦等啊!”

    他身后,涂满花花绿绿颜色的面庞,休养精力充沛的高头马匹……

    一场混战又开始,人人眼前只见血肉横飞,只见汗水和着血水狂舞如注。腿上一疼,也许是一道伤,也许是碰到飞来的什么。是断臂?还是躯体?打开就是,没有人认真去看……

    这一天昏天黑地,没有援兵。

    国舅是最早先离开的,不见援兵萧护心中发寒,邹国用报私仇的小道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,他为太子收伏人,如此这般对过别人?

    如果他忘恩负义?

    这也有可能!

    又一次狂奔而逃,看身后重伤的将军们不肯走,犹自跟随。

    每一回顾念父帅交给自己多少人,今天一战还余下多少时,少帅心都拧着痛。

    慧娘紧跟萧护,萧护带着伤重的将军。又是一天又累又乏,吃的也没了,追兵又甩不脱。天黑以前,萧护等人歇息了一会儿,就地喝了水。见追兵又将至时,萧护让大家围拢来,心平气和告诉他们:“我们分头走!”

    “不!”

    “少帅,不行!”

    “少帅!”

    听的人一听就明白。

    萧护噙着泪水,看着这剩下的数万人。他几乎折损了一半!而后面,是数倍的兵力。王源重伤,伍思德重伤,伍林儿重伤……伍留生伍其生王文孙武刘海等人战死野狼谷。还有慧娘,伤在大腿上。

    他不是匆忙做的这个决定,思索时间虽短,却是郑重的。

    有哨兵盯着追兵,不时来报。

    萧护再看两个小厮,萧西萧北也有伤。他眸子深而又深地看着他们,轮流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视,似乎在想什么。萧西萧北全知道他心思,抢着喊出来:“我留下跟少帅!”

    萧北把萧西一推,吼道:“争什么!我伤比你轻,你留下,你送十三少,送将军们!”慧娘呆住!知道萧护虽然没说,萧西萧北却深知道少帅心思,她叫起来:“我不走,我跟着你!”

    “十三!”萧护上前一步,把慧娘脑袋按自己怀里,揉几揉放开她,眸子对上她不敢相信的眼眸,柔声道:“你看看,受伤的将军们得有人照看,你心细不是。听我说,他们只要我,都跟着我,父帅交给我的兵就全没了。咱们不能等到山穷水尽!”

    慧娘拼命摇头:“不不不,”她哭了:“让别人走,别撵我走!”双手抓紧萧护战甲,仿佛这样就不会被赶开。

    她的泪水,痛了萧护的心。旁边的人多流下泪水,重伤的王源对着自己伤处击打着,大声骂:“我就这么不争气!”

    “快别!”萧护命人止住他,人人看到他含着泪水。几万人围在一处,后面的人看不到,也感受到少帅的悲痛。

    慧娘还在哭,口口声声的问:“为什么不要我?”

    “十三!”萧护双手抱住她摇晃哭泣的脑袋,定在自己眼前。少帅诚挚地道:“看来援兵难以指望,几万人夹在一处,目标大又难散开逃命。听着,我得保住最后的根本!”夜风中静得没一丝声音,只有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萧护不能再等,低声交待:“如果我不回来,回我家去。”又寻找伍思德,大声喊他。有人让出道路,抬着重伤的伍思德过来。萧护郑重地道:“如果我不回来,我交待你的事,”伍思德马上看了慧娘一眼,嘶声大声道:“只要我有一口气,定当办成!”

    “好!”萧护回首看萧北萧西,目光停在萧北身上,萧北不干,大声道:“留萧西,他哥哥随少帅战死,他家只他一条根!”萧西把他挤一旁:“我死了你不照顾我娘?”慧娘心疼如绞,泪眼模糊揪住萧护不放:“带我一起。”

    萧护握住她双手:“我会回来,不过就说说!”慧娘痛哭:“那不必说!”萧护侧耳听听追兵远近,清晰有力指派一个出来,他严厉看着萧北:“十三少得有人送,你留下!”再来看哭得泪眼花花的慧娘:“如果我不回来,萧北送你回家!记住了,我家住钱唐下城古吴郡街!”

    “没有你,我没有了家。”慧娘悲悲惨惨又是一句,萧护几乎泪落。好在他不是爱哭的人,全咽肚子里。把慧娘推开一步,战甲取出一方丝帕,还算干净。伸指咬破,在丝帕上写上“此乃十三!”怀里取出小印,手指上血已干,再次咬破沾血盖上小印。把丝帕和小印塞到慧娘手中,爱怜的摸摸她头发,说了三个字:“我后悔……”

    到此停下把慧娘重重一推,回身上马,长枪在手,见慧娘踉跄要扑过来,长枪一闪把她挑开,慧娘后退几步摔倒在地,萧护对她叹口气:“冤家,你不走,我怎么安心!”

    慧娘从没过想过他手中兵器会对着自己,这一摔还很厉害,双手按地,摔痛了屁股和手,知道萧护是认真的。呆呆的看他久战疲倦的面容,和他脸上的严厉,慧娘痴痴呆呆看着。

    萧护硬起心肠不理她,只点了两千人,命其余的人:“速行!再不走者军法从事!”

    大家含泪离开他。

    萧护命高点火把,手持长枪等候乌里合出现,扬声高呼:“乌里合大王,我知道你想和我一战,我,也想和你单独一战,你敢乎!”

    乌里合和他交战这两天,知道他主意多。见他人不多,一人独立队前,别的人都不见了,乌里合不得不疑心一下:“他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萧北带着慧娘等人打马急奔,寻邹国用搬救兵。

    大家全不吃也不睡,闷着头只赶路。慧娘早已不哭,实在累了就摸摸小印,看身边的人全是咬牙撑着,只盼着早一天到早一天能救少帅。

    重伤将军们不能快马,全在后面。慧娘和萧北争执过,逼迫萧北先去搬兵,自己一路照顾将军们过来。

    萧北走的时候,直着眼睛交待慧娘:“你,千万保重,别再犯愣!少帅回来见不到你,我没脸见他!”少年认真的道:“十三少,你是少帅的命根子!”慧娘用力点头用力点头,伍思德粗声大气道:“快走你的!我虽受伤,还没有死!”

    萧北单独打马去了。

    半天后,他领来一队人马,把朱雀军方向指给他们,自己带着人赶去救萧护。慧娘也想去,萧北差一点儿骂他,没骂,但那想骂人的神气,和萧护快一个模样。慧娘终于没去,把余下的几万人带去朱雀军补粮草。

    进营门前点了点,只有五万人不到,还有一半是受了伤的。一直睡着的伍思德忽起忧愁,喊慧娘过来:“十三,依我看你不必进去。”慧娘明白他的意思,低头想想道:“我等少帅,凡事我忍耐。”

    梗在两人心上的,是袁朴同和袁家的人。

    伍思德多梗一个人,十三虽然扶起过国舅,可国舅现在不在险地方,翻脸不认人也有可能。看到朱雀军大旗,王源带着人就地等待,伤好些的伍思德和其他能行走的将军们报名去见。半个时辰后,伍思德等人没出来,国舅的心腹代中锡出了传令:“大帅命全体回营安置。”王源面色变了变,代中锡胸有成竹地一笑:“王将军,大帅已命张帅率全军,朱雀军十万人去救萧少帅,营地里正空着,现成帐篷也有几张,军医在候着,请吧。”

    注意一旁的慧娘,代中锡微微一笑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慧娘不卑不亢回答他:“伍十三!”三个字让代中锡惊了一惊,再有了笑容,那笑容说不出来的味道,是哈哈一笑: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再催促王源:“请吧,将军!”

    王源咬牙挺住:“我们,还是这里扎营的好,只请大帅补给粮草医药就成!”代中锡笑得嘿嘿,说不出来的有把握:“王将军说哪里话,咱们难道分了家?萧少帅不在,理当由大帅照顾你等。”

    见王源还要说话,索性沉下脸:“这是大帅的军令,你有异议,请见大帅面呈!”命跟来的人:“快把王将军抬进去。”王源一把去抓慧娘,慧娘本能躲避,见到王源眼色,才把衣角给他。王源死死抓着,牵动了伤,他喘息道:“你照看我,别离开我一步。”

    代中锡打哈哈:“那一起见大帅吧,大帅回来夸你呢,说伍十三了不起,英勇得很呐。”他说得再动听,对于王源这些素知邹国用为人的人,只咬牙听着。

    几万人玄武军,就这么进了朱雀军大营。他们衣着尽损,气色灰坏,有伤的有伤,狼狈的狼狈。

    王源等人,被抬到邹用国大帐门外。一个人横眉怒目站在那里,他方而略瘦的面颊,微长,面色苍白,身披麻衣,头上扎着白带子,冷笑着挡在去路。

    慧娘眼角危险的跳了跳。

    袁朴同!

    ------题外话---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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